汉京。
初冬的第一场冷风从盖马高原横扫过了汉江两岸,带走了早已病入膏肓的李倧,当这个消息传开的时候,已经和平许久的朝鲜终于再次响起金铁交鸣之声。
如雷的马蹄声从门外传来,崔鸣吉身着官袍,绑着白巾坐在家中正堂之中,他的手边摆着一把宝剑和一颗印,如果成功了,印会发挥作用,如果失败了,宝剑会切开他苍老的脖子,崔鸣吉闭着眼,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的画面——一个个的政治对手在家中被诛杀,他们扭曲的脸逐渐冰凉,那些骑墙派的将军被收缴虎符,离开他们的军营。
许久之后,冬日的汉京安静下来,沸腾了大半夜的汉京在这一刻一片死寂,一个浑身是血的军官走了进来,发出甲叶碰撞的铿锵,他的身上是混杂了硝烟和鲜血的腥气,军官低声说道:“大人,成功了!”
崔鸣吉高悬的心终于落下来,他把宝剑悬于腰间,双手捧着印玺,走出了房门,门外的扑面而来的寒冷让他打了一个趔趄,好在被那军官扶助,崔鸣吉骑上战马,前往景福宫。
天上下着雪,却掩盖不住道路上的血与硝烟,远方几处官员的宅邸还在燃烧,不时夹杂着枪声和惨呼声,来自咸镜道的沈藩士兵正把一具具的身体拖到路边,拖行产生的血迹很快被雪覆盖,但雪只能盖住血迹,却掩盖不住黑暗。
景福宫,端坐在王位上的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那轻飘飘的纱冠却似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此时的他脸色苍白,深情紧张,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手紧紧的握住一把短剑,指关节已经发白了。
“王上,都结束了。”崔鸣吉低声说道。
李淏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他看到站在殿堂内的是崔鸣吉而非要命的士兵,知道汉京已经在掌握之中了,李淏轻咳一声,沙哑的声音从发青的嘴唇里发出:“让朝臣上朝吧。”
李倧到死都在筹划让亲清派和忠明派和解,但两派无一人支持他的作法,当预感到李倧不久于人世,而合众国又不出手相助的情况下,崔鸣吉迅速联系了咸镜道的沈藩,沈藩派出林庆业和李麟为首的五千藩兵秘密南下,成功抵达汉京,并在李倧去世的第五天晚上也就是今天发动了政变,城中所有亲清派的两班贵族都遭遇了清洗,而其他官员全都被请到了景福宫。
在这里,李淏向朝鲜臣民宣布,朝鲜再奉大明为正统,且已经得到大明册封为世子,如今朝鲜王死,则李淏继位为王,李淏封赏功臣,且宣布北上,消灭亲清逆党。
然而,没有人知道,崔鸣吉宣布的那封来自永历朝廷的诏书上是空白的,原因很简单,关山阻隔,永历逃亡,着实难以联络。
然而,反清派占据汉京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天下响应,李淏在朝堂上宣布了官员任职名单,其中有几个中立派,李淏希望通过封官来拉拢他们,但最终这些人都以生病、归隐为理由拒绝了李淏,而朝鲜八道,只有寥寥几个地方响应,对于李淏要求尽起全国之兵讨奸剿逆的王命,各道府皆不应。
崔鸣吉知道,想要让他们响应,需要一场胜仗,不仅要打败亲清派还要击败满清。
好在,反清派还有御营厅,在解除了部分将官的军权之后,林庆业得到了御营厅五千人的生力军,加上沈藩藩兵和各道筹措来的援军,约有一万八千人,李淏以林庆业为元帅,亲征北方,而崔鸣吉坐镇汉京。
两日后,李淏踏上了亲征的道路,一路沿着官道向北而去,这条路他走过,上一次是丙子胡乱,他与兄长成为了满清的俘虏,一路骑着驴子走向了天寒地冻的辽东,沿途受尽了满清鞑子的欺辱和折磨,这一次,他要做的是复仇。
李淏从未经历的战阵,山区复杂崎岖的道路和凌厉的北风让他极为难受,营中到处是喧嚣的士兵和牲口发出的腥膻味道,然而,当站在高处看到绵延十数里的军队和民夫的时候,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从李淏的心口沸腾,他想要率领强军剿灭叛逆、击败满清,甚至要去中原,去扶助恩深似海的大明王朝,让那些贪婪而愚昧的中国商人知道,什么是忠,什么是义!
朝鲜龟城。
寒风刺骨的山林之中,遏必隆走进了温暖的牛皮帐篷之中,寒风顺着他掀开的帐篷缝隙钻了进来,帐篷里烤火的满达海皱起眉头,遏必隆抖搂了一下身上的雪花,用力揉搓了一下脸,眉毛和胡子上的冰渣子便是哗啦啦的掉落。
满达海缩了缩脖子:“娘的,这比咱老家辽东都冷,冻的本王脚都没知觉了。”
遏必隆道:“王爷,咱们老家在宁古塔,那里冬天比这冷多了。”
没来由的被遏必隆教训的一句,满达海脸色愠怒,说道:“好好的,不再帐篷里烤火,非得去外面走一圈作甚,平白让我这帐篷热气散了许多。”
遏必隆拿起火盆里的芋头,扒拉着吃了两口,说道:“太冷了,怕哨兵不站岗,也怕营里的官兵闹事。”
“能闹什么事儿?”满达海不在乎的说道。
遏必隆道:“葛布什贤哈超营的人便是不站岗,让蒙古人顶上了。”
满达海嘿嘿一笑:“这群混小子,精的跟猴子似的,不过蒙古奴才可不就是干苦差事的么。”
遏必隆无奈的摇摇头,葛布什贤哈超是皇太极建立的亲兵劲旅,许多人索性就是个觉罗,和老汗努尔哈赤沾亲带故,而营里的蒙古人都是科尔沁带来的小部落,觉罗不站岗可不是因为主子和奴才的区别,而是吃不了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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