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之父曹云祥: 国本论
国本论
我国社会无往无病征。教育家对于政治,因暗昧而愈冷谈,因冷谈而愈暗昧,亦其一也。清华学校校长曹君乃独有国本论之布。吉光片羽,至可贵矣。至若其主张之真价,则见仁见智。
——本社附注
民国肇建,十有五年,以国人昧于立国之本也。政府失其所以为政府,国民失其所为国民。而军阀互阋,政客煽构,党派交讧,此仆彼兴循环不已。国事沦丧,民生疲敝。有志之士,惄焉忧之,顾仅嚣嚣然号于众曰“救国救国”,而于建设之方策、立国之大本,略不究心焉。则徒托空言,无裨实际,又有何益?
说者谓一国政治,非有彻底之破坏,不能有彻底之建设。斯言是也。然中国之破坏,岂尚未臻其极耶。政局之飘摇,府藏之枯竭,兵匪之骚扰,民生之惨痛,岂尚未达于极点耶!说者又谓民治国家之建设,基于教育,必教育普及,民智增高,庶国事可得而理。斯言亦是也。然教育事业,常受政治之影响。若教师疲于索薪,学校陷于停顿,欲从学校以谋建设政治,有类倒果为因。且教育之效,非一蹴可几。今日之青年,其成功必待数十年之后。而建设之事业,岂尚亦能待数十年耶?
盖国是一日不定,则无论工商、教育、交通以及社会百业,均不能发展。《易》曰:“穷则变,变则通。”舍破坏而谋建设,此其时矣。请陈立国之本。余谓立国最单简之元素有三,曰民德,曰民力,曰民财。三者缺一,则国不能立,立不能久,兹分析言之。
一、民德
个人立身,全恃德性。苟有力有财,而制行污卑,人格堕落,则将为社会所共弃;反之苟德性坚定,操行纯洁,则虽无力无财,而人将为之助。一人如是,一国何独不然。我国数千年以礼教立国,乃者旧道德之信条,既失其制裁,而新道德之观念,又尚未能培养。民德日卑,而政治之罪恶斯着。号为民治,而选举可以贿成,民意可以捏造。下之则匪聚为兵,兵流为匪,极恶穷凶,残民以逞。民众有四万万,而莫能抵抗者,则无严正之舆论,与公道之评判,以为之裁制也。在西洋民治先进之国政府议院法庭,因能各司其职,而其报纸、教堂与社会各种公团,亦能形成健全之舆论,以为之监督。在此时中国,此严正之舆论,既无由造成。余谓常由中央及各省政府,各延聘全国者硕其道德风义,可为师表者,十人或五人,组织元老院。(如政府不举办,可由人民以自动公推之。)优其俸给予以自由,使对于一国重大之事,能考察事实,评论是非,登高一呼,为全国舆论之标准。然后公共道德始有轨道也。
二、民力
其次为民力。民为邦本,古训也。而今日中国之主人翁,乃受其雇役酷政之压迫,厘捐强征,抢掠杀戮,而无从抵抗,行将坐以待毙。此无他,人民无实力之故耳。人民欲有实力,务须团结各村、各乡、各城、各省,组织坚固团体,请求政府设立良善警察,并举年强力壮者自办民团,以谋自卫。此种民团,当受数月之军事训练,练成后,编成队伍,每年会操一次。一旦过有盗匪,则可为警察之后盾,若有邻省之侵犯,更可自卫以保疆土;无事则各操本业,并不虚耗军糈。如是,则各省之兵额可减少,民力可增加。一省有兵二三万,加以十万团练,足以自卫矣。彼一省长官,既仅有二三万兵力,则不能无端侵犯他省,即兴无名之师,亦必罹覆亡之祸。所谓攻人不足,自卫有余也。盖团练既为本乡人士,则平时保守,必尽其力;而无故攻人时,必不愿助桀为虐。加以有元老院之公平批评,更可永无不轨之举动也。或曰:此种制度,省政府首长不赞成奈何?则答曰:各省长官,稍有民治智识者,当莫不赞助之也。盖省内能治安,则商务能发达,税款必有增加,借以兴办教育,改良实业,便利交通,与民共乐。此种长官,必为人民所爱戴。不独能久安其位,且尚可有更大之政治希望也。此种善政,各省如能效法,各守疆圉,而不愿无故侵人。推之全国,则天下太平矣。譬如各省裁兵时,将所裁之兵,送于中央政府,重新编制,则中央可有二十万卫国之兵,分驻十区,每区各有二万,加各省自有三万卫省之兵,及十余万团练,则足以维护全省治安而有余矣。苟有一省攻击他省,则他省不独可以自卫,并有中央之兵援助以讨伐之。若有元老院之公正批评,或并讨伐亦可无须矣。
三、民财
其三为民财。民国之财,并非谓政府有若干巨额之收入,又非谓国中有若干大银行、大公司及大资本家也。其理财目的,在使国民各得其所,即使人民皆有工作、衣食住宿、教育、娱乐、卫生,并少许之储蓄而已。此种原理,显而易明,并非深奥之学说。虽然,欲达斯目的,实非旦夕间事。盖现今时代,商战之猛,竞争之烈,组织之复杂,苟不明世界大势,则财政无从清理。昔者社会较小,但使人民从事耕一,即足以供其衣食之需。今者,天灾兵燹,匪祸频仍,加以政治之不良,外货之输入,金融之紊乱,企业之不发达,智识之不普及,百业萧条,饿莩遍野,焉能有教育、娱乐、卫生、储蓄之希望耶?
由上所言,立国最简单之三原则。为德力财无之,则不能立国,外此而谈渊博之学理,高深之主义,皆无济于事。立宪也,共产也,也,民主也,苟无此三者,则无一可成。忧世之人,救国之士,幸勿务虚空之主义,而挺身为根本之图谋,以增进国民实在之幸福,方为真爱国,真爱同胞也。
(载1926年1月《太平导报》第31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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