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明神女录】第五十二章:我们在世间走过
黄昏刚刚过去,天地间的光还未散尽,天上星斗却已明亮了起来,在青鸾峰
的山巅更高远处璀璨着。
女子紫色的长发随着山风轻柔地晃动,似是镶嵌在夜色里的明媚银河。
山道两侧的人们纷纷抬头遥望,看着那紫发白衣的女子凌空而去,纷飞的衣
袂下,山野的夜空里,一道道雪莲随风摇曳。
所有人都为自己今日能目睹女仙师的绝世姿容而感到欣喜与荣幸。
她是天下的美人,也是天下的高手,今天她要去杀一个在山下叫嚣
了几个月的跳梁小丑。
那小丑也确实有些本事,本来夏仙师根本不屑顾他,只是他这几个月他在山
下杀了几个人,并扬言要不停杀人,直到夏浅斟愿意与自己一战。
于是夏浅斟真的来了。
山道中的众人在初始的惊艳于她风采的安静之后,爆起了潮浪般的喝彩。
夏浅斟已经无敌百年,此刻的她是人间最高的山峰,众人只敢仰望。
大家也相信,只要她出手,那个魔头便一定会死在今日的对决里。
为了不破坏各道灵山仙脉的根基,他们的决战地点选择在了一个布有法阵的
道馆里,那个道馆方圆千里,极其空旷,所有人都被撤离开来,只能在管外等候
这场决战的结果。
而有的人早已知道了这一战的结果。
殷仰混在众人里,看着夏浅斟惊鸿一瞥的身影,啧啧称奇。
虽然他时常会以掌观山河的神通观赏这片幻境,也看过夏浅斟被无数不同的
人在历史不同的截点凌辱过无数次。
到他这个层次,看人间多是寻常。
但是这一刻,他依然觉得很美。
而这种美被摧残的时候,便是真正的绽放。
他轻轻一步,便来到了青鸾峰顶。
峰顶笼着细细的星光,星光下有一片莲塘。
如今已是秋末,那莲塘水渐渐枯了,泥沼间斜插着几根枯梗,有朵几乎枯萎
殆尽的雪莲犹自在枯塘中盛开,那雪莲只剩一片尚有缟色,其余依然枯黄,而那
独一片的雪莲似乎也已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枯死。
寻常人见了会觉得怜惜,或者感叹四时无情,使得花木凋零。
而殷仰知道这片莲池是夏浅斟的心湖。
他也知道,这最后一片莲瓣很可能会在今夜堕下,彻底凋零。
她今天所经历的故事,曾经真实地发生在两千多年前。
在这片幻境之中,她已经游离了四百年,经历了三万年跨度的历史上那些悲
惨的故事,她身临其境,自己成为了这些故事的主角,将这些悲剧重新演绎一遍。
她也曾悄无声息地迈入了通圣,差点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
但是最后还是被他发现,联合承平暗算她,将她逼入了这片万古幻境中,道
心堕落,永远走不出去。
她那朵被称为「人间香」
的道心雪莲如今也已经支撑不住。
若非这道心雪莲太过坚毅,她恐怕也早已崩溃在这万年幻境里了。
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殷仰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写一本书,叫。
等到杀了邵神韵,天下太平,浮屿便可超脱天外,那时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写
一写。
他回过头,望见了人山人海之外,那白衣紫发向着那间道馆走去的身影,在
更远处,那个被称为魔头的男子握紧拳头,眼神阴鸷,他神色并不轻松。
夏浅斟或许比两千年前的欧冶晴更强,但是这并不会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丝
毫。
「真是可惜啊。」
殷仰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即将枯萎的莲瓣,笑着摇了摇头:「此间苦难,不舍
昼夜。只可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无法目睹这场千古闻名的比试了,真是
人生一大遗憾啊。只是……」
「这朵心湖莲花彻底凋谢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呢?疯子,淫妇,或者是白
痴?」
殷仰笑了笑,不再多言,神色忽然沉静下来。
他转身离开,化作一缕清风。
清风拂过树梢,原野,荒林,田地,然后散去。
这是此间唯一的真实。
浮屿的神王宫中,他的身影陡然出现,在迈出去的瞬间,他的脚步又缩了回
来。
身形一晃,他又出现在了一处地牢之中,地牢之中,囚禁着一个紫发少女,
一如夏浅斟少女之时。
地牢之中,苏铃殊呈一个大字被绑在刑架上,她娇小的身躯看着很是虚弱,
衣襟敞开着,露出了半个雪白的乳房和平坦的小腹,她身上却没有什么伤,似是
没经历什么拷打。
先前殷仰只是拿她做了个满足自己恶趣味的试验:身外身在达到高潮的之时
,自己的本体是否也会被影响。
接着他发现,她们的快感原来是共通的,只是传达到彼此之后会变得微弱许
多。
那夏浅斟堕落之后,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很期待这个结果。
殷仰望向了被锁在地牢之中的苏铃殊,微笑道:「今日之后,神王宫再无圣
女,世间再无绣衣族。」
苏铃殊抬起头,望向了来人。
她此刻同样无比虚弱。
似乎是感应到自己本体即将堕入深渊,她也受到了牵连,道心如怒海扁舟,
随时会倒在某一个浪头之下。
因为虚弱,所以她懒得说话,更懒得去多说毫无意义的狠话,她只是看了殷
仰一会,便垂下了脑袋。
片刻之后,她似乎感受到从本体上传来的异动,忽然她下身轻轻抽动,然后
大口地喘息起来,她面色潮红,被固定住的娇躯一阵颤抖哆嗦,吟唱般的声音哽
咽在她喉咙里,她的娇臀不自觉地向后顶着木架,似是想要摩擦一些什么。
殷仰看着这忽如其来的一幕,哈哈大笑起来,转身离开,尤为快意。
在他身形掠出神王宫之时,有一柄剑紧随其后,旋绕而出。
那是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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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随着他的身形向着人间南方掠去,下方是一片蔚蓝的海。
苏铃殊见殷仰已经离去,她的呻吟声渐如蚊呐,很快便不可听闻,低沉着的
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此刻夏浅斟正朝着那道馆走去。
所有人都觉得她会赢,唯有她的心绪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
她松开篡紧的拳头,放在自己面前,她的手心放着一张纸条,那张纸条字迹
很是凌乱,但是却是她的笔迹,那是她写给自己的。
可是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印象。
那纸条上有六个字:你会输,欧冶晴欧冶晴……她在心底轻轻默念这个名字。
我是夏浅斟,你是谁呢?她将纸条收入袖中,心中不停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夏浅斟,夏浅斟,我叫夏浅斟。
……我不是欧冶晴。
……她神色微微清明,环顾群山之间,如看一幅单薄而浮华的画卷。
「你会输的,但是输的是欧冶晴。」
走进道馆的那一刻,夏浅斟这样对自己说。
……黑夜之中,林玄言望向了更南方。
那是月海的方向。
他知道在更早之前,在那片绵延千万里的海岸边,已经有许多故事已经发生。
「静儿,语涵,再见了。」
寒宫的山道上,他驻足回望。
碧落宫依旧亮着灯,似是在等谁回去。
落灰阁依旧微明着灯火,似是有人在翻着书页。
他想去为她掖上被角。
想为她添盏灯油。
但他最终还是朝着道路尽头走去。
五百年生死问道,那是他的过去。
而今万壑奔流赴往南海,他也是其中淼小的一个。
这一万里风雪摧折。
是他的将来。
……时间来到更早之前。
天门峰关,一块石门破碎,一个身材修长,眉眼苍白的男子从洞府中走出。
他是陆囚,是个邪修,数十年前曾被纵横宗宗主打伤。
他在死里逃生之后杀了许多人,靠人血艰难活了下来,然后他来到了偏僻的
南海闭关。
此时他终于出关,破开石门之后只觉得前途无量,万象如新。
「今日得苍天眷顾,我陆囚终于神功大成,他日定要杀那李姓老儿泄愤!」
他向前踏步,御风而起,直欲凌空而上,一踏九霄。
忽然,他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滚。」
什么人?他扭头望去,看见一个面色沉静的年轻男子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
他。
陆囚嘴角溢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正好杀你祭我神功,他日我陆囚之名必将
再震四海!」
那年轻男子看了一眼向自己扑来的邪修,只是径直向前走去。
一柄剑凌空而来。
陆囚运转浑身神功,一拳蓄力,狂笑着击向男子。
咻得一声之后,陆囚尸首分离,他的身子向海面坠去,那头颅上依旧带着狂
热的笑意,只是再也无法完成心中的抱负了。
苦修十载,一招未出便含恨而终。
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故事时常会上演。
海浪吞噬了陆囚的尸体,血水散如花瓣,又很快被海浪吞没。
那剑见血之后飞得更快更疾,径直朝着海底飞掠过去。
天气渐渐阴沉,海的颜色由蔚蓝转为黑蓝,白鸟的翅膀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起
来银灰,它们扇动翅膀,绕着海面低低地飞行滑翔,远看去像是阴雨天前的蜻蜓
,而乌云也都聚拢到了海面上,光线被悉数遮蔽,似要酝酿一场暴雨。
南海之上,已是大浪滔天。
浊浊大水掀天般墙立而起,海浪翻腾的声音恰如轰轰雷音。
无数海兽从水底涌出,在水面上沉浮不定着,它们光滑的表皮翻腾着水花,
似是在与风浪搏斗,巨大的水声里,海兽的啼哭声若断若续,那是旋律悲远的丧
歌。
海水忽然向着两侧分开,如被一只无形的手左右撕扯着,那裂缝越来越大,
而缝隙的两边,流水犹如瀑布飞流灌下,声势惊人。
一座古老的水晶宫殿从海底缓缓浮起,那座宫殿倒立在水面下,如一个倒放
的三角锥,也像是宫楼在海水里的倒影。
那倒立的宫殿算不上精巧,看上去就像是用一块巨大而完整的水晶直接凋琢
而成,上面绘着许多仙魔交战的图腾,在海水摇晃的影子里像是活了过来。
那宫殿的房顶,歪歪扭扭地镂刻着一个巨大的「北」
字。
先前随手斩杀了邪修的男子来到了宫殿的上方。
他向下俯瞰过去,巨大的海楼撞进视野,即使是他也悚然动容,看着这一处
巨大的神迹,神色虔诚如朝圣者。
他是殷仰,已然从天上来到了人间。
海面上亮起了一道光,一面水磨般的镜子倏然出现,镜面破碎后,一个黑金
大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虚空弥合。
随之而来的人是承平。
他自北方破开虚空通道而来,瞬息来到了北府的上空,然后止步,望着这座
倒悬海中的古老宫楼,微微心悸。
他没有向以往一样做出负手而立的动作,他觉得那样不敬。
他们皆是通圣的顶尖高手,是人间最巍峨的几座高峰,但是他们的身影在水
晶宫殿前依旧淼小地如同沙粒。
「前人究竟有多高?」
殷仰忍不住叹息。
承平认真地想了想,道:「可能是天矮了。」
「如果天越来越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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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仰问。
承平忽然笑了笑:「那也是好事,我们也可以留下点东西,让后人去疯狂崇
拜了。」
殷仰忽然将手指向了更南方,那是月海的彼岸:「那里的天空或许会高些。」
承平也向着更南方看去:「但那边有一座城。」
「这是失昼城的代价。」
殷仰嘲弄地笑道:「传说降临,如今那失昼城自身难保,我们不必去趟那趟
浑水,下次再见失昼城时,那里说不定已经沦为地狱。到时候月海神灵涂炭……
不过也只是月海罢了,与我们何干。「「嗯。」
承平点点头,话语怅然:「不知道南宫有多强,不过,就算比你我都强,再
道法通天,也终究只是通圣,受制于此方天地。而那一位,可是算计了人间三万
年啊。但南宫若是死在这场浩劫里,就太过可惜了。」
「你又动心思了?」
殷仰瞥了他一眼。
承平自嘲地笑了笑:「若在浮屿之上,我或许能与大当家一战,过了月海,
我绝不是她的对手。」
「你这般心性,恐怕一辈子都超不过白折了。」
「不必,他过得太苦。」
殷仰看着眼前的水晶宫殿,心思已然平复了许多。
他轻轻弹指,渊然便向着宫殿飞掠过去。
这座北府,也是那一位的遗产之一。
如今北府重现世间,声势比当年龙渊楼更大。
圣人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龙渊楼藏着他的「功」。
那北府藏着什么呢?是德还是言?殷仰心思渐热。
承平随后拍散了一面巨大的海浪,叹息道:「那种境界,希望有一日也能去
看一看。」
殷仰问:「如果看了便要死,你愿意看一看吗?」
「当然不愿。」
承平笑道:「朝闻道而夕死有什么意思?我俯瞰人间几百年,尚未看够。」
「所以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个境界了。」
殷仰笑了笑。
承平不以为意:「邵神韵一死,从此高枕无忧,只要我们三人不生间隙,整
个天下不都是囊中之物?若如传说中一样,浮屿飞升,高出天外,那么那种境界
,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试一试。」
殷仰能察觉到他话中的异样,便坚定道:「此事之后,我们更取所需,从此
绝不越界。」
「嗯。」
承平点头道,「先杀人。」
殷仰道:「不要觉得万事俱备,那邵神韵应该比我们想象中更难杀。虽然她
身上负有生死咒,但是我依旧不确定能不能真正杀死她。」
因为即使是那位,也只是将邵神韵封印了万年罢了。
而自己不愿再等,设局将她放出,也是极为冒险的举动。
承平道:「如今的天下和当年的天下早已截然不同,她的力量也已十不存一
,此番得道契机,难道我们要拱手让给下一任首座?」
「自然要试,所以今天来了。邵神韵固然强,但也莫要太低估了自己。」
殷仰缓缓道:「当日她闯承君城一幕,我便在天上旁观,她如今也……不过
那样罢了。而今天啊……」
耳畔响起了天崩地裂般的声响。
海风扑面,浪花翻腾。
那柄渊然破开海水,已然没入了北府之中,像是又什么打开了,轰隆隆的巨
响翻着海水涌来,却无法盖过他的声音。
「今天啊,平妖密令已下,天下高手已陆续经过天门峰关,于南海汇集,吾
等当尽三万年未成之业,将妖后斩杀于此,南海为其墓,北府为其碑。」
「时来天地皆同力,她除了死,还能如何?」……在北府开启的那一刹那,
远在几万里之外的妖尊宫中,那于王座上半寐的女子睁开了眼。
先前她闭目冥思,想了许多事情。
这些天道士小妖一直在陪着小狐狸,甚至很少过来折辱她,于是她有了
的时间去观看,去推算。
她走上了界望山顶。
这些天她都喜欢在大雪天气里去俯瞰北域。
而今天,雪已经停了。
相传千年之前,有得道圣人于界望峰顶与仙人对弈,两人隔界相望,对界落
子,一子便算尽人间无数。
邵神韵懒得去探究这是故事还是真实,她这次没有再看山脚,而是抬眼望向
了山巅。
厚重的云层忽然散开,炙白的天光透着云层照下,像苍天同样睁着眼看着那
个山巅的女子。
若是那目光真有情绪,或许会是嘲弄,也或许会说,区区三万年,你怎么成
现在这样了?邵神韵看着这方天地,同样也是嘲弄:「仅仅万年,你怎么矮了这
么多?矮到通圣,居然是你的顶点了?」
天上大云散开,大片大片的天光落下,似是威怒。
邵神韵云澹风轻地笑了笑。
她重新回到了妖尊宫,褪去了红裙,换上了一身雪白的衣裳。
她将一条长长的白布折迭,覆在额前,绕到脑后系了一个结,白条长长地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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